美国的独立战争打完之后，元勋们忙着干什么呢？不是邀功请赏，不是“治理天下”，更不是建立一个独裁的军人政权或者一个帝国，华盛顿将军向大陆议会交回了作为军队指挥的委任状，解甲归田，回到他的家乡去当一介平民。那些打下江山的“枪杆子”和文官们也散了、走了，在他们看来战争就是战争，政府是政府，枪杆子只是获得自由的一种手段，而政府的组成则是人民自己的事，两者没有关系。他们生怕自己会获得对民众的自由造成威胁的权力。直到后来的费城制宪后议，他们中的代表人物才又重新返回谈判桌上，制定一部美国宪法。
林达的《如慧星划过夜空》一书就从这里讲起，林达有一帮铁杆读者，有个哥们在博客上说他为等此书等了两年，“用两年的时间来等待林达的书，是一种值得。”而这本书也不是很好买，我终于在广州一家人文书店里找到了一本，店主说再没有多的，进货时只进到一本，看来此书甚有脱销的嫌疑。虽然作为一本介于历史与学术之间的著作，但此书并不生硬，一来与林达的书信体有关，二来在行文中几乎不搬用资料上的原文，没有惯常学术书的匠气与死气，让人生出一口气读完的快感与欲望。
此书将美国宪政的历史慢慢道来。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参议院的程序中一个叫“filibuster”的小程序：当一个议案在表决之前，持反对意见的某议员可以发言，一直说到这个议案的表决时间过期，或者参议员们不再表决而放弃此议案。这个程序是为了保护少数派的利益而设置的。当然，要filibuster可是费体力的事，有个议员为封杀一个征税议案连说了二十六小时十五分钟，在此之间不能喝水、上洗手间，怎么讲也没关系，有个议员唱歌、有个议员念电话号码簿，只要嘴巴在动就可以了。这个小程序简直就象现代电脑中的“病毒”，或电脑游戏中用来爆机的恶作剧程序。在1971年的“五角大楼秘密文件”事件中，议员弗拉格尔启动这个程序时，打算念的是一时沸沸扬扬的“五角大楼秘密文件”。想象一下，若这些文件在参议院中念出来美国政府会是什么样的难堪，不过因为出错，他阁下最后没念成。
但因为是在未经政府授权的情况下发表这批解秘越战起因与过程的“五角大楼秘密文件”，《纽约时报》与《华盛顿邮报》与美国政府打起了官司。这连串官司的的实质是媒体对新闻自由的重申，以美国宪法修正案中“新闻自由”的规定对抗政府。就象对政府“坐大”让人讨厌一样，我对媒体“坐大”也抱以厌恶，但美国媒体可以“坐大”到对抗美国政府，这就让人拍案叫好了，更让人叫好的是：最后的官司竟然是媒体给打赢了——尼克松终止越战与这有着极大关系。林达用了三分之一、一百多页的篇幅叙述了此事，颇为详尽。而有意思的是，在1791年包括“新闻自由”在内的权利法案通过时，美国并没有新闻业，也就是说，宪法所规定的事物在立法时并没有出现。
要说到美国宪法，那得说到费城制宪会议。林达也用了一百多页去叙述这个“半神半人的会议。”当年的开国元勋们散掉之后，十三个州只有一个“弱政府”进行全盘管理，许多问题就冒出来了，必须得有一个有效但又不危害民众自由的政府，这个政府得建立在宪法之上。于是在麦迪逊的促成之下华盛顿将军借钱作路费去参加了这个会议，当然，前来参会的代表们举债而来的不在少数，完全不像今天有什么公费报销、补贴之类的。在一群绅士们的的吵嚷、妥协中，经过数个月的折腾，终于制定出了一部延用至今的美国宪法。这部宪法的制定过程完美地体现了美式民主，对“大多数的暴力”、“政府特权”的警惕与防备，对自由的强调与预见。所以才有后来的“新闻自由”法案，才有“五角大楼秘密文件案”中媒体的胜诉。
林达的叙述以时间先后为序，而非我这样“追根溯源”式的倒叙。在他简洁而淡然的叙述中，我们不仅看到美式宪政民主的产生、运作机制和在新危机中的困境，更看到了人类一直延续着的对自由的追求，以及那颗不变的追求自由的伟大心灵。

《如慧星划过夜空》，林达著，三联书店2006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