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遗憾而多彩

刘 富 中

悠悠岁月，匆匆人生。时间的长河流淌着历史，流淌着辉煌，也流淌着遗憾。人的一生不论有多大成就，不论有多么美满自如，却多少都会遭遇遗憾。遗憾敲击着你的心弦，让你唱出人生沉重晦涩忧郁的旋律。譬如希腊，这是个创造奇迹产生神话的地方，也是一些运动员伤心落泪留下终生遗憾之地。
长时间统治着高低杠项目的“体操皇后”霍尔金娜，从1994年至2003年共获得36枚金牌。在希腊，她却从高低杠上坠落不来。这位“冷美人”的美丽的体操传说，最终以以悲情谢幕，把遗憾的泪洒在爱琴湖畔。
世界上第一位实现男子单打“大满贯”的伟大的乒乓冠军瓦尔德内尔，在希腊同中国选手王励勤争夺铜牌的比赛不仅呈一边倒的局势，而且当比赛进行到“赛点”时，他不可思议地没有把球发到球台上！他那莫明其妙的尴尬表情让人心生怜悯——怎么就这样以喜剧性的结局，装点一个巨人的宿命？怎么就这样以一无所获的黯然离去，宣告纵横乒坛20年的“常青树”的轰然倒下？
占旭刚输了，彻底地输了！在希腊抓举157.公斤时，这位昔日叱咤举坛两夺奥运金牌的名将竟然连续三次失利。在最后一次无奈地甩下杠铃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知道，这将成为自己和奥运乃至举重的告别，这一次的折戟将给自己的运动生涯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落叶的遗憾是没能陪大树一起走完生命的全程，而就纷飞入土；大雁的遗憾是不能在一个地方过完四季，而要每年往返；人类的遗憾是不能解开历史的种种谜团，而让它飞逝而去。对竞技运动员来说，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奥运赛场上获得金牌。
原来，人生所有的悲剧都是在展现遗憾：荆柯刺秦王，遗憾，偏偏没刺中；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来火种，遗憾，偏偏被宙斯定在了高加索的山崖上；屈原忠心耿耿，遗憾，偏偏碰上了个昏庸的楚怀王；岳飞挥师北上，正欲直捣黄龙，遗憾，偏偏被十二金牌招回了；临安靳开来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大家开路式的悲壮，遗憾，却偏偏没得半个军功章……人生遗憾无处不在！正是这些悲壮和遗憾，丰富了我们的人生。
现实往往并不按照理想的轨道运转，常常出现与主观愿望相悖的画面。胜利常使你轻松愉快，荣誉常使你满面春风，可交给岁月刻记下的却尽是遗憾与不快——上学时差一分没考上理想的学校，遗憾；因为某种原因错过好的就业机会，好的工作岗位，遗憾；遇到可心的人，自己没有把握好而失之交臂，遗憾……正因为有这遗憾，才有了流传千古的《梁祝》，才有千古一绝的《高山流水》……人生伴随着无数的遗憾。
遗憾和满足，是两种相反的情绪。但满足是相对的，遗憾是绝对的；满足是暂时的，遗憾却是长久的。遗憾不受欢迎，却无法躲避，正如“月有阴晴园缺，人有悲欢离合”，尘世间有多少美好，就会有多少遗憾。生活就是这般无奈，在你得到一些的同时又不免失去一些，而我们又总是惋惜失去的却并不一定珍惜拥有的，所以遗憾便与我们结下了难解之缘。
有位哲人说：“活过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眷恋，爱过之后才知道什么是艰难，品尝之后才知道什么是苦涩，失去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珍惜，获得之后什么是遗憾。”遗憾是一种蕴含着无奈和惋惜的情绪，是一种掺杂着企盼与失落的心境，但无奈和惋惜、企盼与失落构成了人类生生不息的新陈代谢。
遗憾，也许是人生旅途一道壮美而富丽的色彩。生活没有遗憾，也许会变得单调而乏味；人生没有遗憾后的觉醒，也许就没的对未来的憧憬。不是吗？登黄山没见到日出，你也许感到遗憾，但云雾缭绕，烟雨缠绵，山峦秀峰如娇艳的睡莲时隐时现，你不觉得会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别样的感触，仿佛自己置身于梦幻般如诗如画的仙境之中么？翻开沉重的历史——晴天，恨海的两岸总是憾迹斑斑的码头；孟姜女的遗憾是悲壮的，万里长城为之动容倾倒；梁祝的遗憾是缤纷的，那翩翩起舞的蝴蝶是他们的千古咏叹；牛郎织女的遗憾是辽阔的，浩瀚的银河，夜夜为之张望无垠；白娘子的遗憾是缠缠的，西湖的飘飘碧波是她美丽的忧伤……爱的不圆满显示了爱的力度和深沉，从而成为爱的经典。
遗憾，或许是人生的一片绿叶。它像一根常青藤，也许会伸向你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那嫩绿的每一片叶将勾起你一段段甜蜜而伤心的回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惆然”，也许正是在这遗憾铭记了多少少男少女两小无猜、纯洁无邪的情谊；“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难忘初恋，但你终究要从初恋的遗憾中走出来，无论走到哪，你都会把真诚的爱撒向芳草天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们遗憾青春易逝，便重温童年的梦幻，又会变得年轻。
遗憾，或许是一种人生的艺术。养蚕妇对“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感到遗憾；白居易对“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如此中来”，感到遗憾；杜甫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感到遗憾；韩婴对“树欲静时风不止，子欲养时亲不待”，感到遗憾……当你感到遗憾时，你便体验到人生的酸甜苦辣。在你的遗憾里，有你的青春年华，有你的不懈追求和翘首渴望，甚至还有你血泪构成的沉重代价。因为遗憾你会感觉到人生的曲折坎坷，而过去失误的教训又会使你警觉，同时倍感成功的艰辛与喜悦，顿生生命的意义。
遗憾，可谓一道雄浑的人生风景线。它好似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让人在平凡之中见伟大，在荒凉之中见庄严。如果荆轲当初真的刺中秦王，又怎会有悲壮千载的“壮士一去不复返，豪情满江冲天冠”？如果牛郎织女真能相聚永远，又怎会有“鹊桥引渡”的欣喜与企盼？倘若梁祝真的白头偕老，又怎会有《化蝶》的绝唱与凄惋？倘若林妹妹真的嫁给了宝哥哥，又怎会有后人的唏嘘与赞叹？ 遗憾多生悲壮，悲壮常给人以巨大而永恒的力量。
何止人生有遗憾？大地有遗憾，才留下了“精卫填海”的豪情誓言；苍天有遗憾，才拥有“女娲补天”的千古流传；日月有遗憾，才让世人传颂“夸父追日”的执着、“嫦娥奔月”的挚爱。山也有遗憾，要不怎会有“愚公移山”的壮举？河流也有遗憾，要不怎能有“大禹治水”的美谈？ 人生无遗憾，不是至善至美，而是死水一潭。人生无遗憾，那爱将不再值得歌颂，生命将不再值得留恋！
遗憾是纷杂的，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遗憾。遗憾也是单一的，一千个人有时也只有一种遗憾。遗憾折磨人、贻误人，但也锻炼人、成熟人。遗憾让人烦恼、让人失意，但也使人反思、使人练达，教人学会自省，催人不断自新。体验过遗憾的人，一旦能坦然地面对遗憾，就会分清是非，弄懂因果，会明白自己该如何做或不该如何做，就会回过头认真检点一下自己的脚印，不断地矫正自己向前向上的路。当然，遗憾也绝不能常挂心头。要明白，长成大树固然好，长成小草也自有一片绿——小草无花绿也香。真的，遗憾这块大石头是不能经常压在心头上的，而应当把它垫在脚下铺路。
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内心世界，不同的遗憾内容自不相同，反映出的精神境界亦高下分明。霍尔金娜的遗憾是“天使折翅”的遗憾，瓦尔德内尔的遗憾是“演绎乒乓之王”的遗憾，占旭刚的遗憾“为国增光，为五星红旗添彩”的遗憾……我们无法回避遗憾，但我们却可以淡漠一些遗憾，看重另一些遗憾。在一些程度上我们可以“选择”遗憾。这种“选择”对人生的意义非同小可，所以我们理当慎重。“选择”得当，将会使人生臻于圆满；“选择”不当，难免使人误入歧途。
对于名利享乐上的遗憾，我们应该看淡一点，学会知足常乐。在物质利益高高张扬的时刻，我们面对着太多的物质诱惑，遭遇着太多的遗憾。如果头脑不冷静，心底沉不着，在诱惑的怂恿和遗憾的驱动下，难免会心理失衡，难免徒添烦恼和郁闷。有些人为了一夜暴富、一举成名、纵情享乐，甚至会干出一些作奸犯科、违法乱己、奢靡腐化、荒淫堕落的事来，到头来只会弄出更大的遗憾，甚至抱憾终生。
对于事业上的遗憾，我们应该看重一些，化遗憾为动力，下决心改写遗憾。事业无终点，追求无止境，我们往往是攻克了一个遗憾，又面临一个新的遗憾，接着再向这全新遗憾挑战，高歌前行。成功之路就是这样铺就的。一路上，遗憾始终在前方刺激我们、诱惑我们，激发我们的创造欲望。因此，遗憾又何尝不是成功的助跑器和催化剂？
因为没有绝对完美，所以有遗憾的艺术；因为没有绝对平衡，所以有遗憾的人生。误解遗憾，人生难免跌入自设的种种有形的无形的陷阱；善待遗憾，人生将铺满鲜花、洒满阳光。请记住：山因风雨而高洁，人因遗憾而多彩！
（原载2004年8月30日《鄂东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