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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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晚。月高星稀，薄雾。据说这是天津作协最高规格的一次壮行。位于老租界欧式风格的“42号别墅”，市委宣传部的掌门与参加全国青创会的天津代表欢聚一堂。鸿友副部长率文艺处诸兄把酒临风，党组副书记张洪义、文学院院长肖克凡作陪。代表团成员除本人外，尚有王松、龙一、武歆、狄青，另有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两位津门女作家。因为是5年前上届全国青创会以来的第一次饯行，当晚的剑南春就喝出了别样的味道。是夜，天津某方面决定购买本人某小说某个剧种的改编权。克凡院长提议我把在韩国时现眼过的《辕门斩子》来一遍，我遂吼之《提起来小奴才该杀该剿》，皆惊！当夜狄青桌前狂吐，龙一迷醉扶归。我多看了几眼窗外的月亮，一会儿穿云，一会儿破雾。

2

12日午。两车赴京，其中一车乃本人单位坐骑。至北京大羊坊办理进京手续时，始知我的车未曾年检，甚急，早有伟大的北京大妈诡异地围上来，声言只要有钱就可以办理各种假证，为了顾全大局，我只好破财花50元人民币办理了假冒进京车辆通行证，遂放心趋入京城。下午3时到达铁道大厦报到，在签到薄上看到许多熟悉的名字，不少作家和我在同一家杂志上发表过小说：张三、李四、王麻子……

晚上，三层多功能厅预备会。金炳华、铁凝、高洪波分别讲话，讲了很多，其实核心的含义是强调会议纪律。我略微留意了各色人等，但见有的面如笑佛，有的情若处子，有的三棱暴翘，有的内敛老成，有的轻狂忘形……纪律就成为会议组织者最看重的事情。散会吸烟，楼道里陡然挤满了工农商学兵，遇陈建功、彭学明、余华、李敬泽、王跃文、周晓枫、关仁山、刘建东、徐坤、谢有顺、李师东、徐则臣、胡学文诸人，有的初见，有的新知，寒暄握手间，每个人其实成了简单的符号，符号的意义若不是被彼此的作品支撑，更多的像是在城乡结合部赶集的一帮贩子，只差马帮驼铃响。

夜。据说每天晚上，来自全国的300多名才男才女60%都在聚会走访。我和龙一却懒得动身，1110房间成了我们的大本营。都是天津人，平时却很少见面，不算叙旧，到像初识，于是这样的夜晚倒也有了几份赋闲的意味。

3

13日。上午，京西宾馆。全体代表汇集在大厅迎候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政治局委员刘云山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合影“彩排”了两次，领导还没到场，于是多次出现好玩的唏嘘和嘲笑。自尊和人格是需要维护的，但是作家们彰显自我的方式真是可爱得可以，像绅士，也像憨娃。

三楼会议室，李长春讲话。会前洪义书记给我安排了一个硬任务，必须发挥好我曾经当过秘书的特长，把李长春的讲话记录下来，便于下一步协助天津有关部门写好青创会上的领导讲话。这是个苦差，我只好做出欣然的样子，遵命，一丝不苟地在笔记本上留下了足足6页行草汉字。这种不合时宜的、只有在党政机关干部会议上才能见到的滑稽和徒劳，一定引起了周围作家的好奇和好笑。我右边是麦家，他《暗算》我不可能，但绝对《解密》不了我记录的背景。

中午返回中铁大厦，章元把她在鲁院的同桌王族介绍于我。此汉早有耳闻，乃天水乡党，初见，胖脸，细眼，圆身，哪像个从小陇山林区走出来的山里人？倒像个腐败的少壮官员，据说出了10多部散文大书，著作颇丰。1110房间一叙，均乡音，恍然回到他的老家党川，我12年前去那里赋过闲，忘不了那里的森林、瞎熊以及河边洗衣的棒槌声。

下午分组讨论李长春讲话。天津、四川、浙江、甘肃分在第2组，余华的发言刁钻张狂，阿来的发言略微诚实，麦家发言时好两手把身子撑起来，两肘突起，像个可爱的蜘蛛。洪义书记让我发言，考虑到在地方作协充当着一个小小的角色。我谈了三点，一是对会议的认识，二是任何发挥基层作协机关的作用，三是关于自己的创作。考虑到对面5位代表是甘肃的，捎带问了好。会后，与魏珂、王新军、高凯等甘肃作家晤面。

夜深沉，月蒙胧，喜欢这样的氛围。我违背纪律，独自一人出铁道大厦，拐到羊坊店街，再从世纪坛方向拐到复兴门外大街，走，走走，吸掉了11支香烟，烟雾里有我的呼吸，一切有名其妙或者莫名其妙的思绪随晚风飘散。

当夜肚子拉稀，如黄河决口，一泻千里，龙一兄赠药六粒，吞服之，摸摸肚儿，已固若堡垒，称奇！泰然。

4

14日。与几位我小说的责任编辑以及长期用现代通讯手段交流过的作家对上了号。早上与一位形似欧洲人的汉子同桌进餐，分手时方知是新疆的刘亮程，告别时又知道他老家在甘肃永登，地道的老乡，遂多了一番拍打，他太瘦，经不住一掌。

胸卡啊胸卡！我的胸卡引起了一些朋友的关注。红珂一边谈他当年阅读我《绣花鞋垫》的感受，又不忘盯着我的胸卡取笑一番：“在文学场合，因何不用熟知的“秦岭”偏偏用生僻的原名亮相？”这是个让我感到无奈的问题。面对文人的盛宴，事先我分明是报了“秦岭”这道菜的，而天津作协偏偏把我的原名报上去。好在本人并非耀眼之星，习惯了悉从听便。第二天，我只好把胸卡摘了，掖着，原名不代表我的创作，却是我的人生标签。由此而造成的尴尬竟接踵而来，譬如《中国作家》、《文艺报》、《北京文学》、《中国文化报》的方文、先富诸兄如若不是就餐时撞上，竟不知我这个小弟现眼了两个昼夜。因为花名册上有此无彼，几家前来约农村题材小说稿件的编辑打道回府后，才通过我赠送给别人的名片知道了我这个事物的客观存在，于是接了3个约稿电话，西拉东扯了一通。《光明日报》等几家报纸副刊的陌生编辑复来房间约农村题材小说时，直呼鄙人秦先生，已是深夜。

晚饭时，忽听有人喊“秦岭”，竟是《小说月报》原创版的主编邓芳率编辑部的弟兄来抓好稿来了，周围是一大堆当红女作家，大都见过照片的，譬如葛水平。认识了文清丽，始知是陕西人，也算半个老乡。

夜。集体出发去北京农业展览馆观看美国百老汇歌剧《42街》，也奇，此剧名与在天津出发前的酒店名暗合。途中，2号车内，余华的神侃海阔天空，适才谈完其父当年救死扶伤的故事，又谈自己对十七大人事变动的理解。原以为余华是个跳出三界之外把玩文字的南方小个子，万没想到竟如此着迷政治，对党的历届代表大会中的主题、相关文献、人事变化、奇闻逸事谈得头头是道，令我惊诧莫名。在农展馆，再遇王跃文，去年秋天他曾给我提供过他的详细地址和电话，误以为他身上书生气会多一些，本次一晤，才发现此兄老成得可以，眉眼神态还是有几分官相的，县处级的那种。

百老汇歌剧真不错！美国原班人马，阵容庞大齐整，踢踏舞原汁原味的神韵至今让我舌下生津。中途出恭，撞上京城绝色女子赵女士陪她的美国母亲前来观看来自“老家人”的演出。该女本是去年研讨某电视剧时相识，一年未见，在此邂逅，当为巧合。

5

15日。上午两个专题报告会，其一：专家介绍嫦娥一号探月卫星情况。其二，英模丁晓兵做事迹报告。以丁晓兵事迹改编的电影《我的左手》年初正好和我编剧的一部电影巧会天津电影制片厂，交叉研讨，记忆颇深。本想见见真人，但考虑到天津某影视单位催要我的中篇《皇粮》，只好匆忙与章德宁社长联系，中途悄然遛出会场，乘地铁前往《中篇小说月报》杂志社，讨得载有《皇粮》的期刊10册，以备急需。匆去匆归，羊坊路上，听见梧桐树上有喜鹊叫得好听，驻足，我抬头看它一眼，它也看我一眼。它起飞了，和我同一个方向。

按日程安排，下午集体前往军事博物馆参观大型展览《复兴之路》，恰接到北京一影视公司老板邹先生约见，洽谈购买我某小说电影版权事宜，又悄然溜进1110房间，邹先生大连人，颇精明，拍过几部戏，谈得很愉快，晚饭后送他时，满天繁星，煞是好看。忽然发现斜对面中央电视台的高楼灯火通明，此夜此楼此季此情，似曾相识，追寻往昔，这才倏然想起，去年今日，我们几位某剧主创人员曾作客那里，去年也好，今年也罢，灯火一如既往，人却各奔东西。

大厅里巧遇陈永春，正与方文打哈哈，陈非要把记忆中的本人认定为陕西籍，方文兄多方解释，始然。无独有偶，去年王兄约我写中篇，约稿信就发到了陕西，我当时开玩笑，即便不知道我天津的详细地址，最不行也得发到甘肃啊，反正我两年内能去一趟的。

晚上集体联欢，“唐老鸭”李扬和一个女士主持，蒋大为等多位明星捧场，贵州、上海、四川等几个省市的男女作家妆点一番，也像模像样地登台献艺，有个叫什么鸽的贵州女作家，玲珑碧透，那风采简直足以把主持人逼下去。——有个发现，表演节目的竟然全是率真坦然、落落大方南方作家，而北方作家要腼腆拘谨许多。这使我联想到南北两地的艺术创作，南方作家在探索、实验意识上要比北方作家更为机灵一些，话说回来，南方人在生意场上何尝不是如此呢。联欢会上的抽奖活动可谓好戏连台，高潮迭起，据说中奖率达30%以上，一等奖以上的奖品颇为昂贵，除了装裱精美的韩美林等人的字画，还有什么紫砂壶之类。那晚中奖的作家很多，我先是听见179号中奖了，后来又听见177号也中奖，唯独中间数字178没有中奖，从概率上讲，178就有些冤枉，谁？不说也罢。

6

16日。上午分组讨论，这是个外出办实事的绝好机会，一早就溜出铁道大厦，如约前往位于鼓楼大街的工人出版社，却懵懵懂懂地误闯入了工人日报社，待折腾到目的地，已是上午9时，草草签了一个长篇小说的合同。见到了小说的责任编辑姚橼和小葛编辑，聊得颇到位，中午留在一家酒店吃饭，副总编潘女士作陪。眼看快到中午2时，考虑到青创会于无声处的严肃纪律，赶紧打道回府，到了铁道大厦，已是下午3时，大会闭幕式早已开始了，王宏甲、何向阳在陆续发言。

晚上。天津代表团在大厦外的一家湘菜馆聚会，然后连夜提前返津，京津塘高速公路像一条绷到极限的松紧带，越是朝天津靠近，心情越放松在窗外的漫夜，打了个盹儿，到了，深夜11时。

2007年11月19日匆匆整理

（会场）

（一帮天津的）

（ 美国百老汇歌剧《42街》）

（抓拍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