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的哈佛大学，帕森斯还在经济系指点江山，而社会学系虽有索罗金坐镇，但与威斯康星、密歇根、芝加哥等校的社会学系相比，强弱立现。但就是这所著名大学的不那么著名的社会学系，造就了一批非常优秀的社会学者，默顿、戴维斯、威廉斯、穆尔。。。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并成为日后美国社会学界的中坚力量。而默顿，无疑是中坚中的中坚力量。

默顿的思想得益于索罗金与帕森斯两位大师。索罗金的玄想与经验研究并重的思路，帕森斯及其《社会行动的结构》一书对理论框架建构的努力，以及对欧洲古典理论的评介，都对默顿的思想成长有颇多助益。但默顿与帕森斯的学术风格却也有诸多不同，正如默顿的弟子柯塞（Lewis A. Coser）评价的那样，帕森斯是刺猬型的学者，只专注于建立一个分析社会行动的理论框架；而默顿则是狐狸型的学者，同时关注许多事情。帕森斯将任何事情都关联到一个中心观念、一个体系、一个普遍的组织原则中；而默顿则较能如实的掌握许多不同的经验与事物的本质。而这种思想触须的自由伸展，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得益于默顿对欧洲古典理论营养的批判吸收。马克思、韦伯、涂尔干、齐美尔、曼海姆、马林诺夫斯基、雷克夫布朗等等，都曾是默顿的兴趣所至。其中对默顿影响最大的当是涂尔干和齐美尔。

1936年，默顿以《17世纪英格兰的科技与社会》一文获得博士学位，之后不久即赴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系任教。在其后半个世纪的研究著述中，较有影响的是三本论文集：Social Theory and Social Structure(1968),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1973), Sociological Ambivalence(1976)。

思想创新具有二元性：连续性与原创性。这也许就是索罗金“玄想”的基础。在默顿这里，显性功能与隐性功能（manifest and latent functions）这一对核心概念便是其对功能论的承继与创新。默顿认为，传统功能论在观念上有一个严重的混乱，就是对社会成员参与某种行动模式的主观动机与此种模式的客观后果不加区分。而实际上，二者有可能相符，也有可能不一致，必须加以区别，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以前者来否定后者。

默顿所谓的“功能”是指：某一行动模式或社会结构，是所属之较大的社会或文化体系的客观后果，至于主观意向则是一重要参考点。据此，默顿区分了显性功能与隐性功能，并在研究中突出强调了对隐性功能的考察之必要性。在此基础上，默顿进而提出了正功能、反功能与非功能的概念。尤其是对正功能与反功能抵消后净值的考量，为社会变迁的发生提供了理论上的说明与解释。

相对于帕森斯的功能论而言，默顿更注重从结构角度去看待功能，正如他对功能的细分一样，对于社会结构的考察使功能论与冲突论的融合找到了突破口。由于“社会结构。。。。。分化为相互关联的社会位置、阶层、组织、与社区，这些社会单位固然有共同的得益和价值观，但同时也有个别的（因而是潜在冲突的）利益与价值观念”[①]，因此社会冲突可以说是根源于社会结构分化性质的一种正常现象。

默顿指出，一个社会一方面有文化所界定的目标，另一方面则有社会所规定的合法手段，以达到文化目标。在当代，文化目标往往是不分阶层的，即普遍适用于一般成员，但是透过合法手段以达到文化目标的机会并不是人人都相等。因此，社会结构与文化结构的断裂与矛盾是行为失范与社会冲突的结构根源。

默顿的结构分析正如达伦道夫（R. Dahrendorf）在1967年总结的那样：“默顿看出冲突现象可从社会结构有系统地衍生出来。角色、参考团体与制度等结构必然产生冲突。但此冲突将于何处发生？以及有何意义？就在这一点上，默顿创用了反功能的概念。。。。这使功能分析（在结构的层次上）得以有系统地说明冲突的现象。”[②]

实际上，默顿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将社会学理论与经验研究做最有利的配合。[③]他的贡献也主要在此。在默顿看来，理论是指逻辑上相互关联的一组陈述，这些陈述是有关现象之规律性或统一性的，或有关两个变量之间的明确关系的。如果理论具有丰富的经验内涵和严密的逻辑结构，那么就可以从理论推演出明确的假设，进而付诸经验研究。而经验研究的结果也可以考验理论的正确性。这样互动循环下去，必然会迅速得到知识增量。

在以往的社会学中，理论经常包括方法论、一般性的取向、概念分析、事后解释以及经验概推。方法论主要是探讨科学程序的逻辑，同时对各种研究方法背后的假定及其限制加以批判。一般性的取向是框架性的，指示性的，它并不是理论，而只是一种透析的视角，或称只是地图上的路线，而不是通往终点的路。概念分析、界定与创造是理论建设的重要一环，但在默顿看来，二者也不可等同。至于事后解释，是指在搜集、分析资料之后加以解释，这与目前大多数实证研究相似，默顿认为这种解释是乏力的，有时甚至是自相矛盾的。他认为应是一种检验假设更为合适。

[①] R. Merton, Sociological Ambivalence, New York: Free Press, 1968, p.124-125.

[②] 同上。

[③] 社会理论和社会结构，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