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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自己的语言:虚构的真实--评介马尔凯的科学社会学朝圣

luyued 发布于 2011-02-05 03:56   浏览 N 次  
刊于《中国图书商报·中国阅读周刊》,2008年2月1日,第2版。
以下为原稿:

创造自己的语言:虚构的真实——评介马尔凯的科学社会学朝圣
刘华杰(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100871)

商务印书馆很重视科学社会学著作的翻译出版。贝尔纳的《科学社会功能》、默顿的《科学社会学》和《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已列入商务汉译世界名著系列,也是高校学生学习科学社会学的最重要的参考书。默顿讲述科学社会学历史的小书《科学社会学札记》和布什(V.Bush)的《科学:没有止境的前沿》也是由商务出版的。但在关注科学社会学“新”(相对而言,其实已经不新了)进展方面,商务显得保守和迟钝。国内科学知识社会学(即SSK,可理解为科学社会学的一部分)著作主要是由东方出版社翻译出版的,东方的“知识与社会译丛”推出了SSK的一批名著,包括布鲁尔、巴恩斯、拉图尔、诺尔-塞蒂娜的作品。江西教育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等也出版了一些SSK的知名作品。直到2006年商务才翻译出版马尔凯(Michael Mulkay)的《科学社会学朝圣》(Sociology of Science: A Sociological Pilgrimage,中译本改名为《科学社会学理论与方法》,原书名直译大致是《科学社会学:一种社会学的朝圣》),也算是开始与SSK结缘了。
不过,马尔凯的这部作品非常特殊,在SSK众多作品中有独特的类型意义,是其他作品无法取代的。1998年我曾在亚马逊网站买过一本,读后收获很大。在我看来它有如下两个特点。
第一,此书坦率交待了作者对科学之认识的立场变化过程,他将自己的科学社会学研究划分为三个相继的阶段:常规分析阶段、话语分析阶段和新文体形式阶段。
第二,作者生动展示了新文体写作的魅力,关于科学社会学与科学之间关系的虚拟故事(中译本47-50页)、关于诺贝尔奖颁奖仪式上诸代表发言相互矛盾的描述(第12章)等,堪称艺术杰作,是最优秀的“科学元勘”(science studies)作品。
英文版前面有卷首引语,占一个插页,内容是约翰·班扬(John Bunyan,1628-1688,也译作“本仁”)的《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中“作者告白”里的6行文字;封面设计也有意突出朝圣的意味。中译本把这些删得干干净净。班扬是与但丁、奥古斯丁齐名的文化名人和宗教著作家,他也是英国通俗文学的鼻祖,他的话按理说应当保留,另外,这段引语的确也表示了马尔凯出版这本书的意思。现尝试补译如下:
“诸君眼前的这部书,

描写了一个寻找神圣真理的人;

它告诉你们他从哪里来,向哪里去;

他做了什么,以及他还有什么没有做;

它还告诉你们,他不停止地找寻并找寻,

直到他抵达天国荣耀的大门。”
以马尔凯的新文体写作来类比进行理解,马尔凯是自比班扬。班扬面对的是宗教,而马尔凯面对的是科学。宗教与科学恰好是涂尔干、布鲁尔等人进行社会学对比的两个绝好对象、搭档。近代工业化社会是一种世俗社会,现代性在社会层面的成功和主要表现便是,科学取代了宗教的角色、地位。神学曾为一切提供合理性、合法性,现在科学做着类似的事情。宗教当然神圣过,科学也神圣过。历史上有多少人为上帝的真理而不懈努力、苦苦追寻,历史上也就有多少甚至更多人为科学的真理而奋斗不已。班扬讲的是试图理解上帝的“天路历程”,而马尔凯讲的是试科理解科学的科学社会学这种学术研究的“心路历程”,他们都有一颗真诚的心,也有都足够的胆量。但别指望马尔凯会像班扬一样出色、出名。
马尔凯当然不做科学家所从事的一阶的研究工作,他主要想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理解科学,这是一种二阶的立场。但即使是二阶立场,也非常复杂,对于他本人,也有一个长期的演化过程。
本书扉页有一献词:“本书献给罗伯特·金·默顿”。默顿开创了科学社会学这门学科,培养了一大批学生,马尔凯的科学社会学工作就是从默顿的研究范式开始的。他现在早已告别这个范式,但依然记着默顿。转变后的马尔凯能够站在更高的层面理解过去:“我现在认识到,年轻的马尔凯的工作无错,同样,传统中的其他作者亦无错。他们只是过于狭隘地限定在那些文本之中,不能够充分表达所包含的解释性意义。”(中译本第11页)
马尔凯科学社会学研究的第一阶段“常规分析(conventional analysis):展现科学的社会世界”,基本上是在默顿范式下工作;第二阶段的“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揭示科学家如何建构他们的社会世界”,基本是在SSK的框架下工作;第三阶段“新文体形式(New literary forms):探索文本的多重世界”,则在SSK的基础上借鉴了传播学、解释学、后现代的思想,试图通过虚构的文学写作更真实地描述和传达科学技术的真相。前者叫社会学,没有问题;中间阶段人们曾经热烈地讨论过,现在大家基本承认SSK是科学社会学,它甚至已经居主流地位了;后者是社会学吗?有点像科学小说、戏剧,也有点像文化批评。但是,细想一下,它仍然是一种社会学,只不过形式颇新颖,人们接受起来,一时还有困难。
我说不准,马尔凯这种大胆的尝试,在社会学或者科学社会学的帽子下或饭碗中,还能走多远。但首先,这是一种可贵的尝试,是一种有趣的、读者界面友好的尝试。我本人也曾尝试过(如用替换法重新解读Super Star歌词,“传福音与搞科普”),颇受欢迎。这种写作形式有多深刻?不好说,就像问一种文学体裁能够容纳多深刻的作品一样。好的“新文本写作”,不是不要理论,而是说除“理论”外还要有“写作”,或者更准确地说,写作同时表达着理论,理论就是写作,写作就是理论。布莱希特的《伽利略传》、迪伦马特的《物理学家》、丹·布朗的《天使与魔鬼》、杰拉西的《诺贝尔的囚徒》等,难道只是涉及科学的文艺作品,而不表达他们对科学、对人类命运的理解吗?难道不可以从社会学的角度、“科学元勘”的角度重新看待这些文艺作品吗?
对于理解科学,马尔凯非常重视语言(如同班扬重视语言一样),在此我愿意引用他在“社会学与科学:一个关于爱和奴役的动人故事”一节结尾处的话:“她突然觉得自由了……,她不再臣服了。她的青春献给了一个幻影。现在她人到中年,在病态的、如果不是垂死的文化中漂泊。是的,她第一次能为自己思考,并创造出自己的语言;这不是统治和控制的语言,而是想象和自由的语言。”(中译本第50页)
(马尔凯著,林聚任等译,《科学社会学理论与方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定价:20元)
Note:写于2007年9月30日,刊于《中国图书商报·中国阅读周刊》,2008年2月1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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